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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不再遥远

1998-11-26 来源: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在很多内地人的心目中,青海几乎就是天荒地老、偏僻遥远的代名词。我家就在青海东部互助土族自治县的一个小镇——威远镇。威远镇小且古老,从高远处看也就是一大村落。过去小镇人引以为自豪的是天佑德烧坊的青稞酒以及镇中央那座建于明代的钟鼓楼。晨钟暮鼓里,小镇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风雨,深藏河湟腹地,远离世界。

我家就住在钟鼓楼往南一个大杂院里。早年,我阿哥参军驻守边防,转业后定居新疆,数年间回不了一趟家。我母亲就一年四季牵挂着他这个天涯游子。那时,家里和阿哥唯一的联系就是南来北往的书信。记得有一年年关将至,我母亲每天跑到门房去看阿哥的来信,但每次都空手郁郁不乐地回到家中。直到年三十傍黑,一场瑞雪纷纷扬扬下了起来,我母亲还久久地站在门房前,那雪就把她花白的头发染了个素白。我去劝她:“现在单位都放了假,信恐怕送不到了。”母亲说:“你哥哥每年都会在年前写信来的,今年……”我发现母亲眼角里噙着泪花。除夕夜,窗外欢声笑语和炮仗声伴着狂舞的雪花彻夜不息。母亲蜷曲在沙发里,话也不多说几句,年饭也不动箸,家里缺了些喜庆气氛。

日子慢悠悠地过着,母亲总是担忧着远在新疆的儿子,不是催我写信,就是到门房前转悠,盼望远方来鸿。

不知不觉间,小镇正悄悄地向世界靠近。那是1994年夏季的一天,小镇到处彩旗飘扬,两只升空的大彩球上悬挂着两条巨幅标语:

让小镇走向世界,让世界了解小镇;

5000门程控电话开通,威远镇连着五湖四海……

一时装家用电话成为小镇居民的热门话题。起初很多人还不理解,威远镇不过弹丸之地,走完东西南北四条街,用不了半个小时,装电话有啥用。但还是有人开始装电话了。一户、两户……一户看一户,很快2000多户居民装上了电话。

刚开始,我母亲对装电话也持不同意见。她说:“我家里一不做买卖,二不多办什么事情,拉个电话还不是聋子的耳朵!”但总算我家也装上了一部电话。从此,“铃、铃、铃……”家中常有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这时,母亲就抢着去接电话,但每次都失望地把话筒递给我:“找你哩!”有一天深夜,电话铃响起,母亲拿起话筒,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就是新疆我的老大么……”母亲竟不敢相信,青海—新疆数千里之遥,能这么容易对话。“这么远,声音这么清楚,好像在跟前说话哩……”我说:“这是长话,费用高,长话要短说哩。”母亲还问长问短说了许多话才不舍地扣下话筒。

电话使小镇居民的生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过去跑断腿的事情,现在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由于电话,后来我家里竟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奇迹:母亲做起了小买卖。母亲通过电话从阿哥那边订购一些小商品,在镇上摆了一个富有异国情调的小摊儿。有绚丽轻柔的维吾尔纱制披巾,有图案奇异的尼泊尔小幅挂毯,有阿拉伯的银饰,还有来自俄罗斯的呢制礼帽……小生意做得还不错。母亲成天笑吟吟的,好像年轻了许多。

后来,每逢除夕,家里除了吃年饭、看电视,还多了一个节目,那就是电话拜年。母亲总是攥着话筒,轻易不让别人,说日子过得如何,买卖长了多少,然后是一遍又一遍地祝福。阿哥那边说给家人敬酒了,母亲就催我们快快举杯……

今年秋里,应阿哥的邀请,母亲去了一趟新疆,没坐汽车,没坐火车,是坐飞机去的。新建的飞机场离镇南不过几十公里路程,飞到乌鲁木齐也就两个多小时。

小镇的风土人情依旧,酒照喝,每年正月十五的社火会演和六月六的“花儿”会如期举行,但小镇已非昨日。那座古老的钟鼓楼在崛起的楼群中已显得黯淡而矮小了,素以老实著称的小镇人似乎不“老实”了,四处闯荡世界,各显神通,竞争风流……

威远镇,这座风雨沧桑的西部小镇感应时代的触角正伸向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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